酒香蟲
白露已過,天氣轉涼,偶有的晨霧,觸動了我對五十年前的一段回憶。
那時,我也就六歲。第一次去搬酒香蟲,是在一個濃霧的早晨,鄰居幾個同齡的小孩邀我去長江的中壩上搬酒香蟲。
中壩里我們居住的老街不遠,大約兩里。大渡口鎮地處長江南岸,離鎮上5里的地方,長江拐了大彎,江水變緩,經年累月,形成了一條約6里長,半里寬的中壩。
雖說以前沒有去搬過酒香蟲,但中壩我還是很熟的:打蜞螞兒、蚱蜢喂雞,撿麥子、豌豆充饑,灌推屎爬兒燒來吃,開泥巴戰……現在想來,那時雖說物質生活匱乏,但平日里并不覺得無聊,一年四季都有適合小屁孩兒玩的東西。
幾個小孩一人手里拿一個竹筒,有說有笑的朝中壩走去。在中壩與河灘接壤處,是半濕半干的潮泥,上面幾乎沒有成片的鵝寶兒,當然也就沒有了酒香蟲。
逆流而上,到了中壩接近一半的地方,才開始陸續有成堆、成片的鵝寶兒出現。我學著他們的樣子,把腳下的鵝寶兒翻開,偶爾會發現有的酒香蟲附在鵝寶兒上,有的趴在泥沙上,有時是單個,有時是多個,我把他們捉來裝進竹筒里。
時間不長,也有了經驗,那就是酒香蟲喜歡在鵝寶兒大小勻凈的地下聚集,我也因此不再盲目的亂翻,而是站在一處巡視,看到哪兒的鵝寶兒是一片勻凈的,就去那兒翻找。在大霧散開前,我雖說是第一次出來搬酒香蟲,收獲并不別人少。
我家里人不吃泥鰍、黃鱔,更不吃這類蟲子。我們幾個人的竹筒都集中到一個叫明貴的家里。夜飯后不久,大家來到明貴家。只見明貴的哥哥打來半盆清水,滴了幾滴生菜油,用手在盆里攪了幾下,將幾個竹筒里的酒香蟲陸續倒在盆里。
酒香蟲在盆里掙扎,但不激烈,任人把它捉出來,擠去尿液,扯去翅膀,掐去腳腳,丟在小盆子里。
打整完后拿到拿到灶臺上,將鐵鍋燒熱后,把酒香蟲倒進鍋里,將水焙干,鏟出,洗鍋,放菜油少許(因為缺油)煎辣,把花椒、干海椒、大蒜、老姜依次放到油鍋炒香,倒入酒香蟲微火翻炒,起鍋前放幾瓢兒鹽巴(不值錢)倒入小盆。
還在灶臺上,一雙雙臟兮兮的小手就伸向了小盆。
四溢的酒香,一下就把左鄰右舍的老少爺們吸引來了,我們幾個出力的人只能從大人們腋下鉆到桌子邊,伸手去抓。雖然沒有酒佐,但其樂融融。唉,這樣的氛圍只能留在記憶中了!
幾十年后,我都以為只有大渡口的中壩才有酒香蟲,也只有兒時的我們才把酒香蟲吃得津津有味。
殊不知在云南的綏江,正在謀劃每年十月舉行一次“酒香蟲”文化節。
位于金沙江畔的綏江有一個名叫鐘磧壩的中壩,也盛產酒香蟲,并且形成了產供銷一條龍。每到金秋十月,周邊的人齊聚綏江,就為品嘗酒香蟲,看那陣勢,儼然有了“云南十九怪,酒香蟲成了上等菜”的樣子。
就是在貴州土城,這些年也把酒香蟲捧上了天,市場價超過了300元一斤。當地人還穿鑿附會地對游人說,這里的酒香蟲因為以赤水河畔眾多酒廠的酒糟為食,所以名叫酒香蟲,吃酒香蟲,等于是吃了貴州酒的精華。
其實,酒香蟲在瀘州及周邊的俗名叫屁彈蟲,又叫屁眼兒蟲,它感到威脅的時候,就從屁股里放出一股奇臭難聞的氣或尿。不知從何時起,人們把做了對不起別人事的人稱之為屁眼兒蟲,而一旦有人被周圍的人都認為是屁眼兒蟲,那人在當地就沒有混頭了。
屁眼兒蟲名聲不好,如果把它作為美食的名字,也不太雅,也不知從何時起,文人雅客就將“屁眼兒蟲”的名字更名為“酒香蟲”。
在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都遠遠超過幾十年前的當下,這樣的例子何其多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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