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六.一”兒童節那天下午,孫兒放學回家一進門就興沖沖地喊:“奶奶,我戴上紅領巾了。”
我高興地接過他的書包:“快站好,讓奶奶好好看看。”
我仔細端詳著興奮中的孫兒:身穿白色短袖寸衫、米色西式短褲,脖子上戴著鮮艷的紅領巾,手上還捧著《入隊證明》,幸福的小臉蛋兒紅撲撲的,真是帥呆了。“敬個隊禮,奶奶給你拍一張少先隊員的照片。”
“敬禮!”孫兒一個標準的隊禮,把我高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。
“好,好。”我豎起大拇指為他點贊,有意考他:“你知道紅領巾為什么是三角形嗎?”
“它是紅旗的一角。”
“紅領巾為什么是紅色的呢?”
“是無數革命先烈的鮮血染成。”
……
看來,這些少先隊的基本知識,是難不倒他了。
“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,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,”他還帶勁地踏起步來,雄赳赳氣昂昂地唱起了隊歌。
看著,聽著,我也情不自禁地合著他唱了起來:“愛祖國愛人民,鮮艷的紅領巾飄揚在前胸……”
“奶奶,你也會唱我們的隊歌呀?”
“奶奶55年前就會唱嘍。”
“那你55年前就戴上紅領巾了呀?”
“是呀。”我善意地給孫兒撒了個謊,還煞有其事地現身說法:“咱們少先隊員呀,對自己的要求要更高,學習要更加努力,少壯不努力,”
“老大徒傷悲。”他把這首早就會背的《長歌行》給接了過去。
孫兒蹦蹦跳跳地進房間做作業去了,我端起茶杯,移步窗前,眺望著湛藍的天空,思緒隨著潔白的云朵飛到了55年前的那個“六.一”兒童節。
那是上世紀60年代中期,要年滿9歲才能申請入隊,學校革命委員會還要擇“優”錄取。因為我生日在年底,所以10歲那年才有資格寫入隊申請。為了早日入隊,我非常努力,除了門門功課爭第一,還認真學習了少先隊的知識,甚至把“我戴上了紅領巾”的作文都提前寫好了。
萬萬沒想到“六.一”兒童節那天,校長宣布新隊員名單時,我豎起耳朵仔細聽都沒聽見我的名字。我知道,準又是因為媽媽的右派問題被“考驗”了。
我強忍住不讓眼淚流出來,放學回家才捂在被子里傷傷心心的大哭了一場。班主任華老師晚飯后到家里來看我,苦口婆心地鼓勵我,希望我振作起來,繼續努力,爭取明年“六.一”兒童節戴上紅領巾。其實,華老師也是一個家庭成分不好的知識分子,要不然,是不會到這個偏僻的煤礦子弟校來教書的。
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年的“六.一”兒童節,頭一天晚上,媽媽就高興地告訴我:明天你就要戴上紅領巾了,是我親手抄寫的光榮榜。
我高興得一晚上都沒睡好覺,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,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上學路上,一直在哼唱“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……”
入隊儀式開始了,我把頭昂得高高的,嘴角翹得像豌豆角,好想讓所有的老師和同學們都來分享我馬上就要戴上紅領巾的喜悅。
終于,校長宣讀新隊員名單了,怎么念完了還是沒我的名字呢?我把求助的眼光投向華老師,她急忙到臺前去看那兩個少先隊員抬著的光榮榜,看見我的名字了,但是被漆黑的墨汁劃掉了,同時被劃掉的還有幾個黑五類(地富反壞右)子女的名字。
那一次,我真的是傷心極了,躲在自己的小房間哭了好多場,氣得兩天都沒吃飯。
就在這時,武斗打響了,學校被迫停課。因為媽媽要受管制,不能離開煤礦,就我和外婆帶著三個不到十歲的弟弟妹妹,隨著逃難的隊伍到處躲武斗。
但我沒有忘記少壯努力,沒有忘記讀書學習。我到新華書店買了語文,算數方面的書,一有時間就堅持自學,兩年多以后回校復課,直接考了初中,也就再沒機會戴上紅領巾了,成為我的一個終生遺憾。
今天的孫輩們多么幸福啊,6歲上學,7歲就戴上了紅領巾。新時代為他們的健康成長開辟了陽光燦爛的康莊大道,我們有什么理由不陪伴著他們“向著勝利勇敢前進”呢。只是要隨時鞭策他們:前進路上需努力,勿等老大徒傷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