瀘州老窖天府中學教師 楊雪
都說三天一小吵、五天一大吵的夫妻必不長久,可我的父母是個例外。他們三十五年的夫妻生活離不開爭吵,或者,更可說是爭吵讓他們的夫妻生活更甜蜜,更幸福。
都說夫妻的性格互補最好,我爸媽,一個沉著穩重,一個活潑開朗,夠互補吧,可更該說互沖。還在讀書時,我的小單人床常要擔上兩個人的重量。媽媽每次和爸爸意見不和大吵一架后,就抱著她的枕頭來和我擠。那枕頭總是在三四天后又回到它的原位,爸媽也象是什么也沒發生似的。那時他們都還年輕,火氣也大得多,媽媽的枕頭也就常常搬家。
隨著歲月的流逝,爸媽漸漸上了年紀,枕頭也象是老了。我離開家去了外地上大學。每次回家,總是沉浸在家的溫馨中——看到爸媽說說笑笑、恩恩愛愛,我想爭吵的歲月已經過去,畢竟他們已經不再年輕。
等我回到故鄉工作,又和爸媽朝夕相處,才知道歲月易逝、“本性難移”,爸媽的生活還是離不開吵嘴的。只是這時的爭吵已經有所改變。來看看吧——
媽退休后負責每天買菜、洗菜、扮菜,爸是我家的大廚,烹調的大任由他一肩擔下。如果能按分工,明確各自的工作,那將配合無間,可我爸是“營養學家”,我媽是“美食家”,于是,爭吵開始了。
“又買空心菜又買白菜!既然買了冬瓜還買什么南瓜?買了魚就不要買肉了呀!”
“新鮮嘛,看起來都那么水靈靈的。”
“不是跟你說了很多次嗎?買了一樣瓜菜,就不要買第二樣瓜菜,每個品種的蔬菜、肉類每天只買一樣,這才符合營養學的要求,才是合理膳食。”
“可是都是我想吃的呀,而且一定好吃。”
“這么多,你今天吃的了嗎?”
“吃不了明天吃了,反正不會壞。”
“明天要吃明天再買呀,放了一天就不新鮮了,而且營養成分也喪失了大半。”
“明天我就不一定想買了。”
唉!
再聽聽廚房中的另一段爭吵。
“你看到我今天買的紅蘿卜了嗎,不錯吧,那顏色泡出來一定更好看。鹽水泡紅蘿卜,咬起來脆生生的,滋味一定不錯。”
“嗯。”
“噫,這紅蘿卜怎么切成片了?”
“我打算炒來吃。書上說了,紅蘿卜的營養成分要用油脂才能稀釋出來。所以,吃紅蘿卜要用油來炒才能吃到營養。”
“每次都炒來吃,不煩呀,也要換個口味嘛。管它營不營養,吃著順口就行。”
“照你這么說,那還用吃什么飯。吃飯就是為了給人體補充必要的營養。”
“餓了就要吃飯,不吃會餓死。和營養有多大關系?”
……
最后,紅蘿卜還是炒著吃了。
爸出生在農村,家里窮,又經歷過三年大饑荒,是個典型的“節儉主義者”。媽長在城市,雖家里算不上富裕,也上山下鄉當過知青,可她是個輕度的“享樂主義者”。這也讓他們爭吵不斷。
“這淘米水別倒了,等會兒洗菜。”爸吩咐。
“洗完菜我就倒了哦。”媽回答。
“還可以洗肉嘛,還能澆花,還……”
嘩……
“你怎么倒了,真是不知道節約!”爸的嗓門提高。
“洗了一道洗二道,這樣反復用的水留著干嘛!”媽的嗓門也不小。
“都象你這樣大手大腳的,這地球上的水夠用嗎?”
“哪兒那么嚴重,我不信地球少了那盆水就不轉了!”
兩人互不相讓,嗓門也越來越大。唉!!!
家里的剩菜剩飯,爸爸舍不得倒,留著下頓解決。媽媽等爸離開,嘴里一邊念叨著“土老財,連點剩菜剩飯都舍不得”,一邊把吃剩的倒進下水道。其實,媽是怕爸那本來就有糖尿病的身體吃不消。
在我們的家庭生活中,其實,溫馨的小小幸福常常在,你看——
一個冬日,生病的我躺在床上,忽然聞到一股臘梅香,“哇!哪兒來的臘梅?”心里正想著,就見下班回家的爸爸抱著一大瓷瓶的臘梅花走進臥室。那瓶里插了五大支臘梅,每一支臘梅的枝干都有嬰兒的手臂那么粗,朵朵臘梅花盛放著生命的美好,吐露著心靈的幽香。“爸,哪兒來的臘梅啊?”“買的呀。不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嗎。”說完,爸出去做飯了。我卻止不住眼淚的滴落。那么節儉的父親,為了他病中的女兒,在臘梅初放的時節買下了他一直覺得是浪費錢的五大支臘梅花。
荔枝剛成熟的季節,一天傍晚,我們一家三口出外散步。一路上我左手挽著爸,右手拉著媽,說說笑笑,其樂融融。
“哎!有新鮮荔枝賣!”媽媽發現路邊有個小販在賣新鮮荔枝,夕陽中那荔枝的紅果在綠葉的陪襯下閃著誘人的光。她湊過去問:“多少錢一斤?”“五元一斤,這位大姐,你看,這荔枝個大、飽滿,又新鮮,我下午才從樹上摘下的,味道保證巴適。”媽正要還價,爸一把把媽拉走了。
“干嗎?”
“多貴呀!”
“才上市是這樣的,買點來嘗鮮嘛。”
“等大上市再買吧,何必花這冤枉錢。”
“又不是買不起。你怎么這點錢都舍不得?你呀!什么都舍不得!”媽埋怨道。
“是,我是什么也舍不得。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們倆母女!”爸的臉上露著暖暖的笑。
沒想到一向嚴肅的父親會說出這樣溫馨的話,我的心暖烘烘的,轉頭看看母親,分明有兩顆晶瑩的珍珠在她眼中閃爍。
那一刻,在初秋的暖陽中,我似乎明白了,爭吵就是爸媽他們夫妻相處的一種方式,一種甜蜜的方式,一種幸福的方式!